本周法国迎来新一轮酷暑天气，气象局预计，本周五8月18日将是今年全法最热的一天。法国气候高级委员会（HCC）的年度报告显示，法国气候变暖情况尤为严峻——最近10年气温升高了1.9℃，高于比全球平均水平（+1.2℃）。数据指出，三分之二的法国人口面临重大气候风险，其中大都市人口因城市热岛效应受影响更严重。
城市热岛效应是指城市大量的人工发热、建筑物和道路等高蓄热体及绿地、水面减少等因素，造成城市“高温化”（最高+10℃）。相反，城市里的绿地植被则能通过蒸腾作用，不断地从环境中吸收热量，降低环境空气的温度，成为减轻热岛影响的关键措施。
▲ 城市温度可比周边乡村高出3-10℃。（网络截图）
然而，法国调查媒体Mediapart网站的一项调查显示，有助于降低气温的城市绿地在不同街区的分布并不一致。在里尔、巴黎和马赛等大都市，郊区平民街区建筑物集中，居民过度暴露在极端气温下；而植被繁盛的绿地区则更多地被富裕阶级住宅区所“垄断”，这些富人受酷暑影响也因此更小。Mediapart认为，这让社会不平等又多一种“气候不平等”（inégalité climatique）。
在社会阶层隔离严重程度仅次于巴黎大区的北部重镇里尔，周边邦杜（Bondues）、穆沃（Mouvaux）和克鲁瓦（Croix）等富人区的气温会更低一些。里尔第二大学政治学讲师法比安·德萨奇（Fabien Desage）指出，“LVMH集团老板贝尔纳·阿尔诺此前一直在邦杜拥有一栋别墅，穆利耶家族（Mulliez）等纺织和零售家族的继承人也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印记。这些地区除了富人别墅就是高尔夫球场，绿地受到了最富裕阶层的保护。”
▲ 邦杜高尔夫球场占地面积100公顷，加入俱乐部需要两名会员推荐。（法新社图）
反观里尔周边热岛效应最严重的图尔宽（Tourcoing）和鲁贝（Roubaix），均是纺织工业没落后的平民街区，前者贫困率高达30%，后者更是法国最贫困的城市，45%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在鲁贝，20%的居民非法籍，城市绿地极少，而人口稠密：鲁贝城区面积与上文提到的邦杜相同（13平方公里），但人口数量是后者的10倍多。
巴黎大区是法国城市化程度最高的地区，而巴黎市更是全球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之一。有研究显示，酷暑致死风险最高的5个欧洲城市中巴黎榜上有名。在巴黎北郊塞纳-圣但尼省（Seine-Saint-Denis），虽然人口密度没有巴黎市区大，但A1和A86两条公路车水马龙，再加上铁路等基础设施，更容易吸收热量。而在相对富裕的西南郊克拉马（Clamart）、索镇（Sceaux）和默东（Meudon）等市镇，则得益于大片森林和绿地（如巴黎高尔夫球场等），遭受极端高温的情况相对较少。
▲ 巴黎西南郊收入水平显然比东北郊高。收入越高蓝色越深。（Mediapart报道截图）
▲ 巴黎西南郊气温比东北郊低。温度越高红色越深。（Mediapart报道截图）
那么，为何热岛效应严重的城镇不想办法改善绿化？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社会城市环境研究所研究员马修·亚当（Matthieu Adam）解释说，养护园林绿化问题是城市发展和改造项目的根本问题，但它是有成本的，尤其是当城市面临紧缩压力时——就像塞纳-圣但尼省的许多城市一样。雇用园丁来养护园林绿化肯定要比请清洁工扫马路更贵，财力是导致郊区植被少的原因之一。
▲ 位于巴黎西郊Meudon的Potager du Dauphin。（法新社图）
巴黎大区研究所7月19日发布的一项研究显示，三分之一的大巴黎居民（370万人）属于“极易受酷暑影响”人群。在塞纳-圣但尼省，约20%的住房过于拥挤，大量居民需要在没有任何室内舒适度的情况下忍受热浪天气。该省是法国最贫困的省，移民几乎占省人口的三分之一，也是2003年受酷暑影响最严重的省份之一，超额死亡率超过160%。
▲ 塞纳圣丹尼省Clichy-sous-Bois的居民楼。（法新社图）
南法重镇马赛的情况更糟糕，居民区几乎没有绿地。“马赛建筑群密集，植被相当缺乏。居民人均城市绿地面积仅为4.6平方米，比巴黎还小（人均绿地14平方米）。”地理学者阿兰·波佩拉德（Allan Popelard）指出，马赛的人均“行道树”（arbres d’alignement）数量比其他欧洲大城市少10倍。事实上，马赛的植被数量还在不断减少：75年来，马赛的历史中心失去了一半的树木遗产。艾克斯-马赛大学教授、人口环境发展实验室研究员伊丽莎白·多里耶（Elisabeth Dorier）指出，马赛北部穷人街区和南城之间存在差异，前者比后者更容易受到极端高温的影响。港口、工业和物流活动，以及被改造成住房的工业废地，使得这些街区不如南部的富人区适合居住。
▲ 马赛城区俯瞰图，南北城区绿化程度差异显著。（法新社图）
在马赛7区和8区的鲁卡斯-布朗克区（Roucas-Blanc）和佩里耶（Périer）山丘区域，都是封闭式的、绿树成荫、配备私人泳池的别墅区。多里耶表示，2007年以来的研究表明，“在这些特权阶层聚集的社区中，绿地正在逐渐私有化。佩里耶山已经成为一个私人且戒备森严的绿色小区，有围墙的保护，还有小区警卫巡逻和视频监控。”她强调，这种“封闭式小区”显然已经成为保护富人区房价和社会排他性的工具。需要指出的是，这些特权阶层虽然受极端高温影响较小，但温室气体排放量却比平民街区的居民大得多：法国最富有的1%人口的碳足迹是半数最贫困人口的8倍。根据法国公共卫生署（Santé publique France）的数据，2014年至2022年间，法国有近3.3万人死于高温，“热浪已成为法国本土给人类造成最沉重负担的极端气候事件”。今年6月，气候高级委员会（HCC）在其最新年度报告中警告说，法国“还没有准备好”应对日益恶化的气候变化。到2050年，热浪的数量将达到1976年至2005年间的两倍，而且每年出现热浪的时间也会更加漫长。“要适应气候变化，就必须进行变革。”气候高级委员会主席、气候学家科琳·勒奎雷（Corinne Le Quéré）呼吁。今年2月的一项大型国际科学研究指出，若能将城市园林覆盖率提高至30%，与高温相关的死亡人数就可减少近40%。Mediapart批评说，法国政府显然还没有正视城市建设变更的重要性。7月11日，生态转型部长贝许（Christophe Béchu）仅呼吁对极端高温天气“保持警惕”，并在他的热浪计划中建议民众在天热时“关上百叶窗”。这是在否认气候危机的社会影响。正如美国社会学家Eric Klinenberg所说，热浪会无声、无形地杀死社会上沉默的、看不见的人群。
扫描关注微信公众号
评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