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在巴黎游玩的时候，有人推荐marché aux puces,即巴黎的跳蚤市场。

据说这个市场是在十九世纪建成，是巴黎二手市场的鼻祖。不仅是巴黎，并且是欧洲最有名，最古老，也是最大的二手市场。

我对旧物有好感，虽然它们几经人手，陈旧甚至破烂，但都承载了时光的痕迹。

它们不仅是时间的记录者，是故事的讲述者，很多还是主人情感的凝结。

这就是旧物的魅力所在。

法语中有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这类人：les chineurs，les chineuses, 意为爱逛旧货店、古玩店的人。

我听闻着名声准备前去，但同时听说那里黑人和阿人聚集（无恶意），所以叫了朋友做伴。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下了地铁跟着导航走，紧紧地攥着手机。还没到达目的地，先遇见一个小型集市。

两个黑人兄弟悄无声息地贴到我跟前，从兜里掏出来一部iPhone，问我要不要，无疑是刚顺来的。街边还有其他人，在卖十欧二十欧的LV包和GUCCI墨镜。

怎么说呢，第一印象不是特别好。

七拐八拐找对地方后，才觉得别有洞天。

无数的店铺整齐地排列着，每一家的商品又都不尽相同。主人坐守在自家店里，被旧物包裹着，宛如处于一座宝石矿中。每一家的装潢就已是艺术，不必去博物馆，这里就是法国文化的特展。

这里的货物应有尽有，不仅有古董家具，精美的餐具，有趣的摆件，vintage古着，旧时的海报书信与黑胶唱片，还有许多无法分类的东西。比如一段精美的蕾丝，一盏落灰的烛台，一块动物的头骨，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物件。

虽然是旧货市场，但它绝不等同于廉价。随手拿起的物件，可能就是百年前的艺术品，或是大师遗作，价格亦是高不可攀。一圈逛下来，惊喜连连，只能感叹这里真是藏龙卧虎。

当时觉得巴黎有这么多可看的，蒙彼利埃却没什么好玩的，真是遗憾。

前两周有朋友从马赛过来玩耍，我带他去蒙村市中心暴走，皇家散步广场Place Royale du Peyrou是必不可少的一站。

这天是周日，不同于往常的宁静，在这里见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很少在周日出门，因为哪都关着，街上也都冷冷清清，没想到原来热闹都在这里。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个旧货市场。

这里叫做“marché hebdomadaire d'antiquités et de brocante”（每周古董旧货市场），其实更像是一个集市。不同于巴黎旧市的大规模与秩序井然，这里皆是零散的摊位。有没有桌子当平台摆物，也是不要紧的，在地上铺一块布也能做起生意来。摊主多是开车来的， 车子就在自己的摊位后面，到了点儿就能收摊开车回家。

一圈逛下来，市场占据了林荫两道，大概有四十家左右。所卖之物也是应有尽有，从家具到小件古玩，从艺术品到旧书画，从家居用品到衣物布料，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东西，总之让我经常发出这样的感叹：“居然还有卖这个的！”，以及“这都能拿出来卖！”

淘旧书的话，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在这个以书为贵的国度，口袋小说两欧一本，其他的书也是以便宜的价格处理。书大多是多年前的，没准就在哪页看到之前读者有感而发做下的批注，没准在哪本书里就夹着一封未寄出的信笺。

有的书已经看不出有多少年头了，书封都有些朽了，阅读的时候要小心地捧着才行。

旧书摊的老板往往都很健谈，看到有人驻足还会主动上前推荐书目。

即使不买书，老板也是愿意与人交谈几句的。

展出的有不少画作，各种流派风格的都有，不乏带有宗教色彩的作品。

还有一些实用的讲解图，人体结构讲解还算正常，汽车内部结构图也还说得过去，奇妙的是我还在这里看到一张马桶工作原理图。

不少摊位上还有旧时的电影海报和张贴画，均可追溯到几十年前，让人能够直接与历史相遇。法国人到底是有多爱收藏旧东西啊，时间过了这么久都还很好地保存着。

卖餐具的也不少，精致的瓷盘，精美的银器，有的花纹繁复而奢华，有的简单古朴，许多都是成套的，而且有还价的余地。

偶尔还能遇见东方元素，写着福字的摆盘，仿古的花瓶，亚洲风格的雕塑，不知道主人在哪儿淘来的宝贝。第二次去，大叔把底布也换成了带汉字的，我还被他叫住帮忙翻译，可惜他把我认成日本人了。

这里还有二手的衣服箱包卖，个中也许也隐藏着vintage珍品，女性总是容易被这样的摊位吸引。

市场上还有一些相当专业的卖家，让人不敢问价的那种。

市场上的摊位还具有一定的流动性，比如这个相当拉风的摊位，让人看了想穿着皮衣跨上摩托在山间奔驰，第二次再来找就没有了。感觉这个主人并不是很想卖东西，更多是展览的成分。如果我有这么酷的宝贝，也不能让它们在家里捂着。

市场的一角，总会有一场小小的演出。上一周是吉他弹唱圣歌，这一周是几个年轻人边弹边唱爵士。不弹专业性，大家开心就好。我旁边的madame听到音乐高兴地跳起舞来，没有舞伴，就与自己的狗狗共舞。

我去过这里两次，第一次是偶然遇到，第二次是专门前去。

我没什么要淘的东西，单纯是为了好玩看热闹而去。这个市场没有多大规模，也没有固定的店铺，人们也不以此为生，更多的是兴趣而生。每一家都看起来赚不了多少钱的样子，然而晒宝贝分享给他人，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于我而言，这里更像一个真正的市场，更加平易近人而且随性，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摊主之间，摊主和老顾客都相互认识，这更像是朋友间的一场聚会。价钱有商讨的余地，不买东西聊聊天也是一种乐趣。

我查阅了一下官网，发现隔一段时间市场还会有一个特定主题的贩卖。比如临近的10月23号，是电影主题。到时候打算再去看看。

每周日的7h30-14h，都可以在这里与旧时光来场约会。

从市场出来，我和朋友接着在周边四处走走转转。

我们走过广场上几个世纪前修建的大水塔，那里虽然经过了时间的洗礼，现在依旧保存完好，可供人们闲暇时候在这里散步观光。

我们看过古老的桥梁，虽然河流早已改道干涸，河道变成了坚实的道路车来车往，桥梁依旧在这里矗立着。

我们穿过十几世纪的老城，几百年过去了，这里没有被拆毁，也没有被封闭地保护。照样有人在这里居住、经商。老城的大致样貌得以被保全，而且融合了现代的元素。

我们越看越是感叹，历史怎能被保存的这样完好。时代在发展，我们鼓励新事物的出现，允许新旧更迭，但这并不意味着应将旧事物全部摒弃。保存历史的痕迹，是保存我们来时的路。有一位老师曾说过，巴黎之所以有魅力，就在于在这里能看到各个世纪的风情。

法国的其他城市，虽然远不能和巴黎比肩，但基本都有旧城遗迹可寻。

不管以何种形式存在着，如果我们总能找到过去，这会让人感到踏实与安定。

法国人对旧物的珍爱，亦是一种保存历史的方式。

由工匠倾注心血切、磋、琢、磨的精品，由手工艺人用传统手法与机器抗衡编制的织物，由画家用笔触与心情勾勒出的风物，由摄影师用镜头描绘风情的照片，由有情人用繁复的花体记录心情又漂洋过海的明信片，都是历史无声的讲述者。

能与旧时光不期而遇，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蒙彼利埃市场更多信息参见：http://www.montpellier.fr/3960-les-dimanches-du-peyrou.htm

*文中部分摄影来自H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