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将至, 在人们忙着上班忙着购物的时候, 法国的中学里第一季度的班级成绩评定会(conseil de classe)也在如火如荼地召开。成绩评定会由校长主持，参加人有各科老师，学监，两个学生代表，两个家长代表。学生代表的任务是当有老师认为某个学生的成绩和品行不好时，为同学辩护；家长代表的任务是向老师及校长反映家长的意见。

法国的家长代表来开会时，绝不利用这个见各科老师面的机会来打听自己孩子的情况，只是公事公办地开会，见了各科老师仅问候“你好”。然后他们代表班级的所有家长在成绩评定会上发言, 反馈从每个家长那儿收集起来的意见。校长和各科老师认真倾听以后予以答复。有时候家长提的问题也很尖锐，会涉及到家长对某老师的教学内容或教学安排步，被问到的老师一般据理为自己辩解，总的来说虽然比较尴尬但是气氛还是比较和谐的。

我有一次参加第三季度学年末的成绩评定会，一个家长代表先发言说：我们给所有家长发了电子邮件，想收集他们的意见，以便转告给学校，可是只有一个家长回了信，所以我们不太清楚大多数人的意见和想法。

校长说：“我一点儿也不吃惊，他们大概已经想着去哪儿度假了吧，所以没有时间回复您的邮件。有一次一个家长打电话给我，问可不可以调整他孩子的法语高考的口试时间，因为他们想提前订机票去西班牙度假”。

家长代表又问：“听说这个班纪律不太好，有人上课玩儿手机”。

校长说：“上课玩儿手机是会被惩罚的，首先手机要被没收一个星期，并且通知家长，由家长来领取他们孩子的手机。可是，荒唐的是竟然有学生在课堂上接电话，说是家长打来的。因为他的妈妈和外婆已经到尼斯了，给他报平安，要他放心。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没法管理了。”

在法国，如果中小学设在较富裕的区，这种成绩评定会就变成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垒。老师们觉得有钱人家的孩子傲慢，家长难缠；而家长们又认为学习成绩不是一切，没什么了不起，老师小题大做。法国公立学校的教师大多数是左派，即倾向于社会党，而富裕街区私立学校的家长们一定是支持右派的。位于富裕地段的学校，比如：Saint Cloud，Le Vesinet，Saint Germain en Laye等地方，即使是公立学校的学生家长也都是资产阶级，妈妈们来参加家长会时都穿得珠光宝气，打扮入时。而老师们则衣着朴素，不同的经济地位和社会阶层决定了他们的世界观，也决定他们对学校教育的不同看法。

我女儿上高二时换了个历史地理老师，结果她连续两次考试不及格。我想见一下老师，问问情况，也想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家长要和老师见面必须在孩子的联系本上写清楚想见老师的目的和空余时间，老师也在本子上答复说某月某日有空可以去面谈。

记得我和女儿的老师约了一个星期五上午， 学校的大厅见。下面是我们的谈话：

历史老师是女的，她先和我打招呼：

她：“请问是Madame YANG吗？　您好！ ”

我：“是的。您好！对不起，打扰您了。我女儿XXX最近历史考试成绩不好，我想请教怎样学习才能赶快提高分数。”

她：“如果您是因为这个原因来见我，我真的没什么好建议。”

我：“我女儿晚上在家也会复习历史，我常让她整理了笔记以后再看看教材。”

她：“教材是没有任何用的，我从不讲教材上的东西，只要上课听懂了，把笔记做好了就行了。”

我又解释了我们从中国来法国时间不长，我女儿学法语才没几年，而且中国孩子因为母语的关系，学任何课还是比较习惯于死记硬背，并问女儿的分数不高是否与她的法语水平不太好有关？她上课是否专心？　

她立即恭维我说我的法语完美无缺，我女儿的法语也应该没有太大问题。然后说：我现在记不起来她的答卷了，没什么印象，上课情况怎么样也记不得了，因为不太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了。反正死记硬背是没有任何用的。说实话，我的学生太多，他们长什么样子我真记不清，必须对照照片才知道他们是谁。（法国的中学会给每个老师发一张他所任课的班级的所有学生的标准照，这种照片常常把学生拍得像囚犯。老师们人手一页，好尽快认识学生。）

她既然说她连学生都不认识，我就觉得没什么好谈的。

法国的高中老师每周要上１８节课，而且有的老师是从初中到高中跨越好几个年级上课，不认识学生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不想多说什么，但这老师也太直了点儿。

后来她看我没什么可问的问题了，就转换话题问我女儿以后想学什么，我说还没定。

她说：“如果她今后想学理工科，那历史就不重要。我心想，什么意思嘛，难道就该放弃这门课吗？”

我接着说：“她可能上商校。因为她数学不错，又懂好几门语言。”

她立即说：“那历史地理就很重要。因为商校有很多关于地缘政治等人文课程。她会说中文吗？　”

我答：“中文是母语。她说得很好，也写得很好 。”

她又说：“那她今后手里就有一张王牌了。如果英语也很好，就没问题了。”

越聊越远了，她还告诉我她去过中国，还去过南京，还参观过南京大学...又乱聊了一会儿，我主动结束了谈话。感谢她在季度末的繁忙中接待我毫无结果的谈话。

在法国孩子考不好了，找老师是没用的，只是自己一时焦虑以为会从老师那儿讨到什么法宝或秘籍，结果人家连你孩子是谁都没弄清楚。

法国有句谚语：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那会儿上帝一定在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