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奥地利的家用桑拿房。

秋风起时，桑拿又要热火了。秋冬时节，蒸一蒸，泡一泡，感受一下"桑拿之美"。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 老街石门二路新闸路的“裕德池”。

认识桑拿这个“旧生事物”，是在出国以后。八十年代之前中国没有桑拿，只有澡堂 ，在浑浊滚烫的澡池里，泡个天昏地暗，是一大享受，而且一年也泡不了几次。记忆中的泡澡天堂是上海石门二路新闸路的“裕德池”（不知现在还有没有），那股碱水肥皂和澡堂蒸气的混合味道，以及扬州师傅搓身敲背富有节奏的击打声，是我对澡堂文化的初始体验与美好回味。

△ 电影《洗澡》中的北京清水池澡堂。

刚到欧洲，对欧洲的澡堂文化——桑拿，有点好奇，尝试过几次，感觉不好。一个没有窗户的黑咕隆咚的小木屋，胸闷不透气，越来越烫的空气似要燃烧。坚持下去怕昏倒，中场离开又有点众目睽睽之下，临阵脱逃的尴尬。另外德奥地区桑拿就是男女老少一丝不挂，混合裸蒸，有点心理障碍，第一次进去吓一大跳，要在中国这就是“流氓罪”，满满一屋子的“流氓”啊！

△ 奥地利男女共处一室，一起蒸桑拿。

后来与朋友经常去羽毛球俱乐部打球，结束后大家都去洗澡蒸桑拿，男男女女、洋人华人，挤挤挨挨一屋子，都是熟人气氛融洽，说说笑笑，心理障碍渐消，慢慢习惯。华人朋友之间开始有点拘谨，大毛巾裹的严严实实，后来也就一点一点放下，其实放下的是一个心理障碍和习俗观念。洋人朋友则完全放开，赤条条一个好汉或一个女汉子，坦然自然，这就是他们的桑拿文化，无关男女。 桑拿次数多了，逐渐适应，入乡随俗，感觉很好。大汗淋漓之后，再冲个澡，游个泳，人会非常轻松，退尽疲倦，恢复体能。这就渐渐的上瘾。

桑拿源自于芬兰，距今已有两千年历史。也有说是罗马人的首创，更奇葩的说法是中国人发明的，早在春秋战国就有。桑拿在芬兰语中就是“没有窗户的小木屋”之意，用木材把石头烧烫之后再浇冷水，蒸发的热气，让人发热出汗。在北欧高寒地区，这是一个漫长冬季里保暖健身的良好习俗。按照现代科学的分析，桑拿有加快血液循环，增强血管弹性，肌体放松，消除疲劳。对风湿症、关节炎、腰背痛、哮喘、支气管炎和神经衰弱具有相当疗效。现代养生更增加了排毒养颜，延缓衰老的说法，桑拿变得很受欢迎，也非常普及。但也不是有百益无一害，患有心脏病、高血压和低血糖病患者，不能桑拿，桑拿有风险，入门需谨慎。 如果仅仅是桑拿不穿衣服裸体混蒸，桑拿有理疗养颜效果，那还谈不上“桑拿之美”。

桑拿之美首先是环境美，大凡奥地利的温泉或高尔夫球场，都是座落在阿尔卑斯山麓，风景秀丽，湖光山色的名所。奥地利基本上横贯阿尔卑斯山，从西到东山势延绵，郁郁葱葱，冬天是滑雪圣地，春夏秋天是高尔夫球的天堂。在这样的地方再去泡个温泉，蒸个桑拿，心旷神怡，内外兼修，美不胜收，此其一美。

其次是设施好，卫生佳。桑拿房干净清爽，木质板墙和木质台阶非常明亮舒适，近年来奥地利许多桑拿房都重新装修，不再是‘’没有窗户的小木屋‘’，而是借景置景，把墙做成一大块的落地大玻璃窗，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屋内热气腾腾，窗外或白雪皑皑，或绿意葱葱，或庭院雅趣，或鲜花盛开，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再者，也是桑拿之美很关键的一条！中国目前还没有，欧洲其他地方也不普及，只有奥地利独创的绝活 : “桑拿送风”之美！

一般桑拿，大家都知道的。以前是一个大火盆，里面放木头放碳块放石头，烧热后喷水冒热气造成屋内温度上升。现在已经革新，都是用电加热金属管道，不断浇水发热。非常干净，也没有烟熏火燎，但温度更高，最高的桑拿房门口标牌上写着90℃，几近于烧开水。 基本流程是这样的，桑拿屋一般呈凹字形，人围坐三边木台阶上，中间是木栏围住的电炉。地上一只盛满凉水的小木桶，一块大毛巾搭在木栏上。普通桑拿，就有坐在靠水桶的人，往灼热的金属管子上浇水，气温逐渐升高。大家默默的坐在那里，汗流浃背。

但奥地利的桑拿别有风情。当桑拿房门口的指示灯由绿变黄，由黄变红时，表示外面的人不能再进来。这时温泉的工作人员（我称之谓“送风员”，有时候也会是来蒸桑拿的志愿者，水平也相当专业），从木台阶上站起来，拿起大毛巾，把门打开。侧过身子，抡起毛巾先往木屋里送进新鲜空气，几抡之后。他再把门关上，拿一柄木质的长勺把木桶里的凉水浇到发烫到金属管道上，发出“呲呲呲……”的声响，空气升温，这时“送风员”，拿起木栏上的大毛巾，在空中360度的甩动，让热空气散开，弥漫整个桑拿屋的每个角落。然后拽住大毛巾的两边，开始向坐在台阶上的人们送风，先是由下而上，轻轻的扇动大毛巾，让热风扑面而来，由左至右，再由右至左，将热风慢慢渗进你的肌肤，微微发热出汗；然后送风员第二次将木勺盛满冷水浇到铁管上，“呲呲呲……呲呲呲……”的声音更大声，室温急剧上升，已经达到60℃以上，这时送风员开始变幻手法，将毛巾舞出翻飞的动作，加大热风，不，应该是滚烫的热气流向你身上扑来，这时候汗水已经从头顶滚滚而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渗水，肌肤有灼热针刺的感觉，气温再继续上升，新鲜空气被高温燃烧，会感到胸闷气短。

这时候"送风员"再度发力，往金属管道上继续浇水，最后干脆把木桶剩下的水，统统浇在炉膛里，发出噗嗤的巨响，一股滚烫滚烫热浪炙烤全身，温度应该超过90度。这时的送风员更加疯狂，高举大毛巾，对着你劈头盖脸地罩下来，一下又一下，做最后的冲刺！体内所有的水分都被蒸发出来，从头顶到脚底，汗水不是流淌，而是倾泻喷涌！人体接近溶化，如果是鸡蛋，就基本已经蒸熟。

桑拿之美，美就美在送风员的多姿多彩，身手之间，各有绝活。根据送风员的个人技巧，即是送风，又是表演: 单手抡圈，双手翻飞，凌空霹雳，更有类似中国的大折扇大团扇，把火焰山的热风狠狠地扇给你；还有类似东北二人转的大手巾，左右前后上下飞转，搅动热浪滚滚而来；形形色色的送风员，这就有形形色色的风格，有运动员型的，以年青男士居多，孔武有力，空中圆抡，力度大，风速快，尤其大毛巾兜头盖脸凌空劈下，那个温度那个刺激，基本属于牛扒五分熟；也有温柔型的，一般是女士（送风员男士为多，偶尔也会有女士担纲客串），轻摇慢舞，渐次升温，阵阵热风，绵密而来，属于翻滚式烧烤，内外蒸透。每一轮送风结束，大家都会热情鼓掌，就像听完一场音乐会或看完一场舞剧，感谢送风员的表演，感谢送风员的辛苦! 在这样高温下的大运动量，心跳更快，出汗更厉害！也是对他“送风秀”的褒奖，一如在剧场的表演谢幕之后。如果你有机会路过奥地利的桑拿房，正好听到赤身裸体的一群人里面传出一片热烈的掌声，不要吃惊，也无需迷惑，那是刚好一轮送风结束，每一轮送风结束，都会有全屋蒸桑拿的人发自内心的掌声。一般十五分钟的桑拿时段是三轮送风，送你送到高温九十度。

而且桑拿的风味也有讲究，有时是清水无色无味，更多时水里是加香精的，或柠檬或甘草或橘子或薄荷或草莓，空气中的果香每一次都不一样，大汗淋漓之间，仿佛漫步果园花丛，大家都是还没有吃苹果之前的亚当夏娃。这时桑拿房还会响起柔曼的音乐，仙乐飘飘，水火相融。我曾听到过我最喜欢的马斯卡尼“乡村骑士间奏曲”，旋律优美，身心放空，原来桑拿还可以蒸出这样的艺术气氛，真的陶醉了！这一次的桑拿经历至今难忘。

如果是周末还会有特别项目，小蒸五分钟后，送风员请大家依次走到门外，从工作人员那里，领一小盒有类似"火锅调料"，每次也不一样，或粗盐粒或玫瑰露或柠檬霜或杏仁酱，但不是让你吃的，是让你赤身裸体涂抹全身的（据说这也是一种保健理疗的方法，对皮肤对人体健康，均有一定的护理作用）, 抹完之后大家再返回原座，开始享受送风员的狂风热舞，屋内急剧升温，灼热之下，芬芳满屋，再佐以柔慢的音乐相伴，真是妙不可言 ! 往往在有这个项目安排时，桑拿房会挤得爆棚，来的都是桑拿界的"老饕"。

我也稍稍做点观察，一般这样混蒸桑拿的男女比例是六四开，中老年和年轻人的比例也是六四开，而且成双入对男女一起来的也不在少数，更有一家子男女老少结伴而来的。 桑拿在欧洲极为普及，高级酒店，疗养中心，体育场馆和温泉浴所，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桑拿房。好多年前在维也纳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桑拿房，我带了三位国内朋友去混蒸桑拿，里面只有四位欧洲老太太。她们看见四个亚洲男士进门，有点新奇，其中一位老太太开玩笑说 “Vier mit vier. ”（德文:正好四对四）她们都笑了，我把中文意思告诉几位哥们，大家都笑了，一位兄弟说“哎呀，我们被外国老太太吃豆腐了！” 桑拿房里一片欢笑。这就会遇到一个绕不过去的"中国式问题"，男女裸体混蒸，是否有伤风化?会不会出事?有没有假借桑拿之名行色情之事? 答案是: 有的，但极少。据说整个维也纳有这么一两家“挂羊头卖狗肉”的，其中一家还名气很大，姑且称之"亚当夏娃"，来的都是年轻貌美的东欧女孩和形形色色的男士，传说该店有黑白两道背景，生意火爆，终于有一天被警方突击查封，罪名是违法经营色情行业。

但有趣的是"亚当夏娃"的老板不但没有低头认罪，反过来聘请律师把警方告了，理由就是他从事的是正宗桑拿业，他只管收门票，提供客人蒸桑拿的完备设施和休息场所，至于客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情，是客人的问题，与他无关，他也没有收取客人任何门票之外的其他费用。经过一年多的诉讼，最后剧情反转，法官判决"亚当夏娃"胜诉，维也纳警察局败诉，判决依据: 混蒸桑拿的权力神圣不可侵犯，不能以有些客人之间的不当行为，就禁止桑拿浴场的正常经营。我想，法官大人也一定是一位桑拿酷爱者！应该说欧洲绝大多数的桑拿场所确实都很健康，没有听说有性骚扰或意外事件的发生，男男女女，悠然自得，性别之美，人体之美，包括很多奇形怪状的人体，就像在美术馆欣赏一幅幅油画，没有人会一头撞上去。这就是社会文明的高度体现。

我的体会，桑拿的更高境界，就是坐定如禅。 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在男男女女的红尘中，在灼浪滚滚的高温下，在汗流如注的闷热间，你心无旁骛，沉静放空。你就能经受住灼热蒸煮，汗水恣意奔流，由内向外地释放脂肪、释放毒素、释放烦恼、释放执念、释放一切胡思乱想，所谓"四大皆空"的时候，真会感到蒸桑拿之后瞬间的无比通透 !

桑拿之美的奇妙就在于此，高温之下，你会进入冥想，好像往事历历都在脑海翻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而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仿佛浸在河里，跑在雨中，云里雾里，其实你只是在一个并没有水分的灼热的空气里！     （文 / 常恺）

△ 电影《洗澡》中的北京清水池澡堂结束一天营业后开始清理浴池。

- THE END -

（以上内容由常恺供稿 、欧洲时报中东欧版叛逆姐姐综编报道，图片来自网络，转载请注明EuroNews。）